短文 ～～ 生命之措手不及

****** 真實故事改編 ******

這本來只是一個平常的上班日， 忙碌中來了一個老人家和一個女人。 老人家一句英文也不會， 而陪同他的女人也英文有限。 所以前檯安排他們來找會講國語的護士。 

處理完上一個病人， 護士對正在旁邊安靜等待的老人家招了招手。  老人家拉了拉身邊正在全神貫注看手機的女人。 

護士用國語讓他們坐，關上門後問老人家：「今天兒子沒有來嗎？這位是？」

老人家說：「她是我媳婦， 兒子今天上班。」

護士問：「你介意她在旁邊聽取報告嗎？」

老先生戰戰兢兢地搖搖頭說：「聽到你們打電話讓我回來就一直很擔心。有什麼指數不好嗎？」 

旁邊的女人一臉嫌棄地插了一句嘴：「他昨晚都沒怎麼睡覺。」

護士說：「沒什麼， 不用擔心。 這次叫你回來是看報告，你身體檢查的所有報告回來了， 其中一項檢查證實你是——梅毒陽性。」 

話還沒說完， 那個女人好像是跳著彈開， 拉高了聲音， 伶牙俐齒地開始數落：「你怎麼這樣！ 有性病為什麼不說， 家裡有小孩， 而且今天早上我幫你打胰島素， 還不小心碰到你的血液！」 

老先生一臉愧疚，本來就瘦小的他讓人感覺他似乎更弱小了。 護士不禁皺了皺眉頭，制止了這個女人的言語攻擊。「這位女士， 如果妳的手上沒有傷口， 梅毒是不會經過血液傳播， 不用擔心。」

護士繼續問老人家：「你知不知道你是梅毒陽性？」

他的眼睛閃了閃， 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。

旁邊的女人忍不住「哧」了一聲， 一臉的不以為意。

護士盡量用著平和的音量說：「梅毒是經過性接觸傳染的， 它不像愛滋病是無法治療的。 我們可以注射青黴素， 它是一種可以殺死梅毒細菌的抗生素。 一週打一針連續三週總共打三針。 但是即使治療好了，將來抽血報告還是會顯示梅毒陽性， 我們會給你打針的紀錄， 以便你將來提供治療的證明。」

老人家點點頭。 

「治療的這三個星期不可以有性行為。」雖然護士知道他的老伴已經過世了， 但是例行公事， 她還是要告知所有應該要說的話。

女人在旁邊冷笑了一聲。 

護士問：「你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？」

老人家搖搖頭。

護士說：「那我準備一下， 今天打第一針。」

等護士全部準備好回來房間的時候， 看到老人家滿腹心事地一人在房裡等， 女人在門口毫不避忌地在電話裡給她先生告狀。

護士用眼光詢問她是要進來還是出去， 她躊躇了一下還是進來了。 

對一個有經驗的護士來說， 打針只是一件平平凡凡， 普普通通， 稀疏平常的事， 她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什麼。

護士專注地看著針筒快要打完的液體， 耳朵還在被旁邊滔滔不絕的女人轟炸著。 

突然， 護士感覺老人家的身體慢慢傾斜， 她條件發射就去扶他， 可是一隻手根本拉不住， 只能用自己的力量緩衝他摔倒在地的力道。 

護士拔出已經打完的針頭， 拉上褲子。 一邊叫老人家， 一邊拍拍他的肩膀。 可是當她看到他紫黑的臉龐， 她的內心「咯噔」了一下。

她去摸他的脈搏， 「沒有！」 

她又低下頭聽他的呼吸， 「沒有！」

眼睛快速瞄向他的胸部看說會不會有起伏， 「沒有！」

刻不容緩，護士馬上決定做心肺復甦術，腦子裡一直在重複唸著：「每分鐘一百下，胸壓五公分。」

身邊的女人似乎傻了， 沒有了聲響，護士跟她說幫忙去叫外面的人。

很快， 醫生進來了， 他拍拍護士說換他， 可是當時護士就一直機械地做心肺復甦術。 完全沒有對他說的話做出任何反應。 直到他似乎重複了第三次， 護士才放鬆自己， 夢幻似的看著醫生開始做心肺復甦術。

他說：「妳去打緊急電話。」

護士這才踉蹌地跑出去打電話。 

聽到接線生鎮定的詢問聲， 護士才慢慢在回答問題中穩定了下來。 

十分鐘後， 緊急電話還沒掛斷， 就看到救護車來了。

進來了四個人和一副擔架床。

他們就關上了門開始了急救步驟。

外面大家就開始七嘴八舌地問怎麼了， 護士完全沒有想說話的慾望。 看著那扇門， 怎麼都不相信剛剛還好好的人怎麼就面色蒼白地毫無生機。

很快的， 警察也來了， 他拿著小筆記本開始問問題， 即使當時護士魂不守舍， 什麼也不想說， 但也只能跟著他一問一答。 

這個時候門開了， 老人家躺在擔架床上， 一個瘦小的女護跨坐在他身上繼續做著心肺復甦術。 另外兩個人推著擔架床上的兩個人出去了。  大家目送著那個老人家， 心裡清楚地知道他應該沒有回天乏術的可能了。

視線中， 看到那個女人在跟一個年輕人說話， 護士走過去時聽到她正在說：「你看你爺爺， 他一定是自己心虛， 所以自己把自己嚇死了。」

護士看向那個年輕人， 心裡為了老人家心涼， 因為在他們臉上完完全全沒有看到一絲的緊張或者擔心的痕跡。 

「你是他的孫子？」

他站了起來， 冷漠地說：「我剛剛請假出來， 等一下還要回去上班。現在要怎麼做？」

「剛剛他們說目前還不確定會把你爺爺送去哪一個醫院， 不過他們會聯絡你們的。」

另一邊， 聽到警察說要封鎖那個房間， 等待他們的同事來照相和寫報告。

完全是渾渾噩噩， 不在狀況下的， 驚慌失措的護士， 心裡一直希望老人家可以起死回生， 鬼門關走一遭就會回來。

事與願違， 兩個小時後， 警察通知我們醫院來消息說他已經往生了。 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， 護士不但感覺到自己身上雞皮疙瘩起來， 甚至還眼睜睜看到自己胳膊上的每一根寒毛都豎起來了。

醫生好心地過來拍拍護士：「第一次吧？ 不如妳先回去吧。 休息一下， 平復一下。 」

護士點點頭， 拿著包， 完全都不記得自己怎麼開車回家的。 

回到家一坐下就拿出手機， 按下了家人的號碼。

聽到電話裡熟悉的聲音， 終於繃不住了：「剛剛一個老人家的生命在我手上丟失了， 我沒救過來！」

護士一直以為我很堅強， 可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， 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決堤了。 

事情過後，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跟護士說， 這不關護士的事， 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。 這個老人家已經七十六或許身體本來就不好； 也許因為前一晚擔心報告沒有睡好； 可能因為他自己有秘密不想讓人知道； 又或者很不幸的他會對青黴素過敏。 太多的因素， 太多的可能， 讓這件事以這樣的結局收場。

道理誰都懂， 可是護士心裡就還是一直堵堵的， 很複雜， 會嘆息人類生命的脆弱， 會後悔沒多說幾句安慰的話語，會懷疑自己急救的步驟， 甚至會感慨生死相隔的瞬間。

死亡的降臨是措手不及， 瞬間而至的， 願亡者安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