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坐在回家的公車上, 懶懶地靠著車窗, 視線跟隨著窗外的雨滴, 看著一顆又一顆, 在玻璃上滑落, 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, 可是自己此時的思緒在腦海中翻滾, 並不平靜。
爸爸和媽媽在她七歲就離婚了, 法院把自己判給了媽媽, 但是爸爸卻從來沒有在她人生重要的時刻缺席過。 後來媽媽為她找了一個新爸爸, 她強烈地反抗並達到了可以回到爸爸身邊的目的。 跟爸爸在一起的十年是她最快樂的十年, 可是「幸福」在她二十一歲的時候嘎然停止, 爸爸因為生意失敗, 欠下難以負擔的債而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離開了人世間。 甚至, 沒有跟她說一聲「再見」。 之後的日子她一直都走不出來, 覺得是自己的粗心沒有發現爸爸的煎熬, 是自己的錯誤沒有阻止爸爸的決定。 爸爸決然地離開讓她馬上變成一個渺小飄蕩永遠找不到港口的浮萍, 沒有目的地在如海人生中獨自漂流著。夜深人靜, 滿心愧疚的她會用刀片一刀一刀割著自己的手臂, 直到血肉模糊, 感覺到痛的時候停止。 她默默下定決心, 無論多久她都一定要幫爸爸還清債務, 似乎這樣做才可以完全洗刷掉她的罪。
一個緊急的煞車, 打斷了她的思路。 她聽到前面的司機搖下窗戶, 對著街道罵罵咧咧。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蒼白瘦削的臉頰。 袖子鬆鬆地掛在了胳膊上, 一道道結成疤卻仍怵目驚心的痕, 在白皙的手臂上像醜陋的蟲子。 她拉了拉衣袖, 遮掩了那些疤痕, 視線再次投向窗外。
爸爸離開之後她就開始了失眠, 睡不好,也對平常喜歡的事完全失去了興趣, 在銀行工作的時候做事經常出錯, 還有很多客人都投訴她的態度不好, 知道她家中出事而好心的同事拉她去吃飯, 她也是板著臉搖頭, 她厭煩那些熱鬧, 她不想吃飯甚至不想說話, 慢慢的同事之間也疏遠了。 每天下班回到家就是對著爸爸的遺像掉眼淚。 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, 人就像風乾了一樣快速瘦了下來。 知道她變故的銀行主管主動對她勾肩搭背地噓寒問暖, 還私底下給了她一些錢, 可是也沒少在沒人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。
有一天快到下班的時間, 銀行主管交代了一件頗為緊急的文件給她, 她留了下來, 等處理完的時候, 窗外已經是披星戴月的夜幕。 她拿著處理好的文件去找主管, 卻再次遭受到銀行主管毛手毛腳地性騷擾, 當她發現主管變本加厲要跟她發生關係的時候, 她開始奮力地反抗, 甚至拿著剪刀對著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威脅主管後退, 可是主管只是輕蔑地笑了笑說這樣只會讓她失去工作, 他一針見血地說對她的施捨和包容已經到了盡頭,現在要連本帶利拿些好處, 她也應該識趣地知道不願意就面臨著失業。 剪刀應聲跌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。 與此同時主管撲倒了停止掙扎抵抗的她。 因為她知道她還有爸爸的債要還, 她也知道可以繼續留在銀行, 主管已經幫她處理了很多麻煩才保留了她的職位。 她一直盯著天花板的日光燈, 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被冷笑的主管按在地上粗暴地對待; 不記得身上那陌生並伴著撕裂的痛苦為什麼沒有想像中強烈; 不記得主管恥笑地說了什麼之後扔了幾張紙鈔, 不記得她是怎樣冷靜地收拾衣冠不整並穿好衣服; 更不記得離開辦公室時隨著大腿滑落的血跡是否滴在了地板上。 她的麻木讓她感受不到任何痛苦, 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髒, 她只想逃離。 裹緊風衣遮掩自己的狼狽, 她走在街上, 才發現天空開始下起雨, 她卻希望雨水可以再大一點, 幫她洗刷那些讓人作噁的味道。
之後的歲月她更加瘦削了, 除了工作就是回家, 她生活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「還債」, 有時主管還是會刻意留下她, 在她身上發洩完獸慾後埋怨她像「一條死魚」, 她抿著嘴一聲也不出, 就像習慣了似的拾起主管扔在地上的錢, 安靜地離開, 她告訴自己就當作被「瘋狗咬了」。 日復一日, 年復一年, 她堅定地在「還債」的路上艱辛地掙扎著。 她才二十多歲, 本該是花季的燦爛和美麗, 可是心死的她眼中只有要還的債, 和自己要背的罪。
公車到站了, 她走下樓梯進了地鐵站, 因為入夜而空無一人的站台只有她孤單的背影和高跟鞋發出的聲音。 她停下腳步瞄了一眼手機上的訊息, 冷笑了起來, 掛在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, 視線中多了一隻烏黑的手在扯她的包,「打劫!」 她隨即看到了一雙兇狠的眼睛,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放手, 是因為剛剛主管給的那幾張鈔票嗎? 那一點點錢根本就補不起來那些債務的窟窿; 是因為幾分鐘前提醒要還債的訊息嗎? 這個月的錢其實今天已經湊齊了; 是因為這個人雖然狼狽但並不比自己悲慘所以不想被欺負嗎? 她下意識地不想因為這個還在拉扯的男人而妥協。 這時地鐵快要進站刮起來的風吹亂了她的長髮, 她以為這個男人會因此而放棄, 可是那個人居然露著詭異的笑容把她推下了站台。
「不知道被地鐵迎面撞上, 我會不會覺得痛?」 這是她想到的最後一個問題。